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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houting Fire At A Funeral - Jeff Loomis

存档灵魂:

病愈者——走出你的崖穴吧!一切事物皆愿为你的医生!存在始于每一刹那;'彼'之圆球,环绕着'此'旋转。'其间'便是周遍。'永远'就是曲折。一切过去,一切还来;永远转着存在的轮子。一切凋谢,一切重花,永远流着存在的年光。一切破碎,一切重新完成;永远建起存在同样的房子。一切分离,一切重复欢聚;永远忠实於自体,这存在的圆环。你将说,“现在我死去而且消灭,立刻我便化为无物。”


【德】尼采

 

 

一日之晨,离他回到崖穴后不久,
苏鲁支从卧榻上疯子似的跳起来,
用一种可怕的声音大叫了,
那样儿彷佛是还有一个人躺在他的榻上,不想起身。

 

苏鲁支叫的那么响,他的禽畜便皆惊奇地跑拢来了。
于是乎从接怜的各个洞穴各个角落里惊起了种种动物,
或飞,或翔,或爬,或跳,各从其类,以足以翼。
苏鲁支却说出这番话:

 

起来吧,深沈底思想呵,出于我的深渊!
我是你的晨鸡和晓色,沈睡的蟠蛇呵:
起吧!起吧!我的鸣声应将你噪醒了!

 

解开你耳朵的锁链吧:
听呀!我要听你说话!
起来呀!起来呀!
这里够有雷声,使坟墓也惊听了!

 

将睡梦与昏蒙,盲昧,从你眼上拭开!
也用你的眼睛听我说话:
我的声音对于生而言者还是一种救治呢!

 

你如果醒了吧,便应该永远清醒。
我的态度当然不是将老祖母从睡梦里叫醒来,
又叫其——睡下去!

 

你惊动了,欠伸了么,哮喘么?起来!起来!
不要喘气——你应该说话!
苏鲁支这无神者叫你了!

 

我,苏鲁支,生命的辩护人,苦难的辩护人,
循环的辩护者——
我唤你呀,我的最深沈底思想!

 

祝福我呀,你来了,我听你说话!
我的深渊有话说了,
我已将最末的深沉处翻到光明中来!

 

祝福我呵!来吧!伸出你的手——
哈!这样吧!哈哈!——
可厌,可厌,可厌——我可苦呵!

 

 

苏鲁支几乎还没有说完这话,
便死人似的倒下,而久久寂如死人。
当其重复回到知觉,便已色如死灰,
战慄不自持,只能躺着,长久不愿饮食。

 

这情况在他继续了七天;
他的禽畜昼夜不离的守护他,
除了那只鹰飞去,啄同食物。

 

凡其所劫夺所持回者,皆放在苏鲁支的卧榻上:
终於使苏鲁支躺在黄的和红的浆菓,葡萄,玫瑰苹果,香草和松实堆中。
在他的脚下安排了两只羊,是那鹰辛苦从牧人处劫得的。

 

最后,七天过了,苏鲁支从榻上坐起来。
取了一枚玫瑰苹果在手,嗅了,觉得气味芳香。
是他的禽畜相信,是可以和他谈话的时候了。

 

“苏鲁支呵,”他们说:“你也这么躺了七天了,合著眼睛:
你不要重新站立起来吗?走出你的崖穴呵,世界如一座花园等待你。
风含满了浓香要向你吹来;溪流也愿随你流去。

 

自从你独居了七天,一切事物皆想念你,一一
走出你的崖穴吧!一切事物皆愿为你的医生!

 

也许于你来了一种新智识么,一种酸楚的,沈重的?
你躺着好像发酵的面,而你的灵魂呵,上升,超于六合。——”

 

呵呀,我的动物们,苏鲁支回答说,
便这么说下去吧,让我静听!听你们的谈说使我清醒:
凡谈论之处,那里的世界于我便像一座花园。

 

多么可爱呵,有言词与声音:
言语和声调岂不是永远分离者中间的长虹和彩桥么?

 

于每个灵魂系属另一世界;
於每一灵魂另一灵魂是一阴世间。

 

在最相似者间,勾想蒙蔽的最巧妙了;
因为最小的间隙是最难逾越的。

 

于我——怎么有身外之我呢?
没有所谓“外”者!
但在一切声音上我们将这忘掉了;
我们之忘却了,是多么可乐!

 

在事物上岂不是加上了名色和声音,
使人对于事物能有快乐之感么?
这是一种美丽底毛儿戏,说话:
人以此舞蹈于一切事物之上。——
一切言谈和声音的谎骗是多么可爱呵!
我们的爱伴着声音舞蹈于彩虹之上。——

 

“呵哟,苏鲁支,”动物于是乎说:
“像我们这样思想的人,一切事物白向之舞蹈:
皆到来,伸手相提,笑了,逃开——又复转回的。
一切过去,一切还来;永远转着存在的轮子。
一切凋谢,一切重花,永远流着存在的年光。
一切破碎,一切重新完成;永远建起存在同样的房子。
一切分离,一切重复欢聚;永远忠实於自体,这存在的圆环。

 

存在始于每一刹那;
‘彼’之圆球,环绕着‘此’旋转。
‘其间’便是周遍。‘永远’的路径是曲折的。”——

 

呵哟,你们这班愚痴子和手风琴!
苏鲁支回答,也莞然笑了,
你们怎样知道在七天中应该完成什么呢。——

 

怎样那怪物爬入我的咽喉将我窒塞么!
但我咬下了它的头,将其远远唾开去。

 

而你们——你们便将这编成一支琴曲么?
我却现在躺在这里了,
犹且倦于这一番咬唾,病病于自我的救治呀。

 

而你们皆在旁看这会事么?
我的动物哟,你们也很残忍么?
你们也要像人类一样观看我的大痛苦么?
因为人类便是最残忍的动物。
看悲剧,看斗牛,看钉十字架,
于他至今这皆是地球上最快乐的事了;
当其发明地狱,看呵,那是他地上的天堂了。

 

倘苦伟大者哀呼——:
小人物立刻跑过去,舌头垂在嘴下,贪馋地要尝味。
而他说这是他的“同情”。

 

小人物,尤其是诗人们,——
多么急切地以语言悲怨生命!
听清呀,不要忽略了一切怨尤里的快乐之声!

 

这班怨尤生命者:生命一眨眼便将他们克服了。
“你爱我么?这无礼者说,请等一等吧,我还没有时间陪你呢。”

 

人对自己也是最残忍的动物;
凡自称“罪人”,“负十字架者”,和“忏悔者”,
你们不要忽略了这悲愁与怨怼中的欲乐!

 

而我自己——我将以此成为人类的怨诉者么?
呵呀,我的动物们,我至今只学了这一点,
人类的至恶是需要的,以臻其至善,——

 

因一切至恶是他的最优之力,
于最高底创造者的至坚刚底石头,
而人类也必化为更好,也更恶,——

 

我并非桎梏于这刑木上,知道人本是恶的:——
我却是这么大叫,从来没有人这么大叫过:

 

“呵呀,他的恶也竟这么渺小!
呵呀,他的善也竟这么渺小!”

 

对人类的大憎恨——
这扼住我了,爬到了我的咽喉里:
说预言者预言过:
“什么皆一样,没有什么值得的事,知识扼杀人。”

 

一道深长底黄昏在我前面蹒跚,
一种疲乏欲死沈醉欲死的忧悲,
用呵欠的口说:

 

“永远他转回来,你所厌倦的这种人,小人者”——
我的忧悲呵欠着,拖着脚,不能入睡。

 

人类的地球于我便化为窟穴,其乳陷落了,
一切有生者于我皆髣髴是人类的残尘朽骨,与霉损的过去。

 

我的叹息委顿于人类的坟墓间,不能复兴:
我的叹息与疑问尽夜呜咽,梗塞,内伤,外激:

 

“——呵呀,人类永远转回!小人物永远回转!”——
我曾经看见二者的裸形,最伟大者和最渺小人:彼此甚相似呵,一一
便是最伟大底人也还是大人间底!

 

最伟大者也还大小呀!
这便是我对人类的憎恨!
又渺小者之永远底转回!
这便是我对于一切存在之憎恨!
呵呀,可厌!可厌!可厌!——

 

苏鲁支如是说,太息而且发抖;
因为他记起了他的病痛。
但他的禽畜没有让他说下去了。

 

“别说下去吧,你这病刚好的人!——
他的禽畜这么回答他,
走出去吧,全世界皆在等待你,如一座花园。
走到玫瑰花,蜜蜂,鸽群飞集之处!
尤其是要入歌鸟之群:
你可以从他们学得歌唱!

 

歌唱是为病愈后的人而设;
健康者庸可言谈。即算健康者也要唱歌,
他却要与愈后人的不同的歌曲。”——


“呵哟,你辈痴愚汉,手风琴,闭住嘴吧!”——
苏鲁支回答,又笑对他的禽畜。
“你们怎知道,我在这七天内为自己发明了什么慰安!

 

我之必重新歌唱,——我发明了这慰安,和这健康之恢复:
你们愿再将此制成一支琴曲么?”——


“不要再说下去呵,”他的动物回答他说:
“宁肯,你这病刚好的人,制成一张七弦琴,一张新的。

 

看呵,苏鲁支,因为你的新歌曲需要新琴。
歌唱而且呼啸,苏鲁支呵,以新语曲疗养你的灵魂:
以便担当你伟大底命运,非人类的命运!

 

因为你的动物皆甚明白的,
呵,苏鲁支,你是谁而且必将是谁:

 

看呵,你是“永远底同还”之说教者,——这便是你的命运!
而你之必为这数理的第一个倡导者,——
这伟大底命运如何不也是你的最大疾病和危险呢?

 

看呵,我们知道你所教示的:
一切事物永远重还,我们也在其内,
而且我们永始便已存在,并一切事物。

 

你教说,将有一伟大底转变之年,
伟大年之巨物:这必定像一流沙的时计,
不断地从头倒转,以得从新流下,流出。

 

——以致这一切年程大都相似,在最大事和最小事上,——
以致我们在每一伟大年中也同於我们自己,在最大处和最小处。
而你若现在要死去,苏鲁支呵,看哪,我们也知道你将向自己如何说,
——但你的动物们请求你,现在还不要死去!

 

你将说,而且坦然无惊,甚而至于在幸福中深深吸了一口气:
因为一个很大底重负与赘疣已从你卸下了,你这最能忍耐者!——

 

你将说,“现在我死去而且消灭,立刻我便化为无物。”
灵魂也和内体一样是要死灭的。
但将我纠缠在内的因缘之结,又将转回——
这将再创造我!我自己属于永远回还之因业。

 

我重来,与此太阳,与此地球,与此长蛇,与此飞鹰——
不至于新生命或较好底生命或相似底生命,——
我永远回到这相同底自我底生命,
在最大事上也在最小事上,

 

以至于重说“一切事物永远回还”之教,——
至于再说伟大底“地球与人类”的正午的话,更宣扬人与超人。
我说我的话,也破毁于我的话:我的永远底运气要如此,——
为宣扬者我遂堕落!
时辰是到了,堕落者也该祝福自己了。
如是——终结了苏鲁支的堕落。”

 

当动物们说完这话,沉默了,
等待苏鲁支或有什么话向它们说:
但苏鲁支没听到他们沉默了。

 

他此时却合眼躺着如睡人,虽然他未曾入睡:
因为他正与他的灵魂交谈。
鹰和蛇,看他这么寂然,深仰他周围的大沈静,
敬慎地退出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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